阿合馬傳

——《元史》卷二○五

[說明]在元朝前期，阿合馬是一個相當(dāng)重要的人物。從元太宗窩闊臺開始，元
王朝的財政主要就是依靠“色目人”來主持的。阿合馬就是其中的一個代表人物。
他為元世祖設(shè)計了種種搜刮民財?shù)姆桨?，例如清理戶口、壟斷專利、濫發(fā)鈔票等。
不消說，在為朝廷殘酷搜刮的同時必然就是為自己殘酷搜刮，因而阿合馬也就是在
這一意義上成為一名酷吏，引起了漢宮和漢民的強烈反對。在《元史》本傳并不全
面的記載中，就有“益肆貪橫”、“內(nèi)通貨賄，外示刑威”這些話，從他的家里還
搜出兩張人皮，加上其他史料的記載，就使這個人物完全具備了入選本書的條件。
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王著這個人物，傳中對他的描寫相當(dāng)細致，顯現(xiàn)出了古代烈士舍
生取義的一脈傳統(tǒng)。

阿合馬，回回人。不知道他進入仕途的具體情況。元世祖中統(tǒng)三年，才任命他
兼管中書左右部，兼任諸路都轉(zhuǎn)運使，專門委任他處理財政賦稅方面的事。阿合馬
上奏世祖下令分條規(guī)劃，向各路運司宣布曉諭。下一年，因為河南鈞州、徐州等州
都有煉鐵設(shè)備，請朝廷授予宣牌，以振興冶煉的利益。世祖把開平府升格為上都，
又任命阿合馬為同知開平府事，兼管中書左右部照舊不變。阿合馬上奏請求任命禮
部尚書馬月合乃兼管已經(jīng)清查到的三千戶沒有戶籍的百姓，加強煉鐵行業(yè)，每年上
繳鐵一百另三萬七千斤，用這些鐵鑄鍛農(nóng)具二十萬件，換成糧食上繳給公家的一共
有四萬石。
至元元年正月，阿合馬上奏說：“太原的百姓熬煮私鹽，越境到處販賣。各地
百姓貪圖他們的鹽價錢便宜，爭相購買食用，解州的官鹽因此而賣不出去，每年上
繳的鹽稅銀子只有七千五百兩。請朝廷從今年開始增加太原的鹽稅銀子五千兩，不
論和尚、道士、軍士、匠人等各戶、都要分攤繳納鹽稅，民間通用私鹽可以根據(jù)他
們自己的方便。”這一年秋天十一月，裁撤領(lǐng)中書左右部，合并到中書省，越級任
命阿合馬為中書平章政事，進官階為榮祿大夫。
至元三年正月，設(shè)立制國用使司，阿合馬又以平章政事的身份兼任制國用使司
的事務(wù)。過些時候，制國用使司上奏：“把東京每年納稅所得的質(zhì)地稀疏惡劣不能
使用的布，就在當(dāng)?shù)赜脕碣I羊。真定、順天的金銀不合規(guī)格的，應(yīng)當(dāng)重新冶鑄。別
怯赤山生產(chǎn)石絨，把它織成布，用火不能燒著，請求派遣官員加以開采?！庇稚献?br />說：“國家的費用支出名目多數(shù)量大，今年從皇上回京以后，已經(jīng)支出了紙幣四十
萬錠，恐怕明年會不夠開支，應(yīng)當(dāng)酌量節(jié)約使用?！笔辉?，制國用使司又上奏說：
“桓州峪所開采的銀礦，已經(jīng)有十六萬斤，每一百斤可以得到銀三兩、錫二十五斤。
采礦所需要的支出，可以出售錫來支付?！笔雷嫒纪庵茋檬顾镜恼埱?。
至元七年正月，設(shè)立尚書省，裁撤制國用使司，又任命阿合馬為平章尚書省事。
阿合馬的為人，智謀多而善于言辭，以功利和取得的效益自負，人們都稱贊他有能
力。世祖急于使國家富起來，就試著讓阿合馬辦事，很有成績。又看到阿合馬和丞
相線真、史天澤等爭辯，阿合馬屢次有理由使他人屈服，由此而對阿合馬的才能表
示驚奇，授于他政治大權(quán)，對他的話無不聽從，卻不知道他的專權(quán)任性越來越厲害
了。丞相安童容忍了很久，上奏世祖說：“臣下我最近上奏說凡是尚書省、樞密院、
御史臺應(yīng)當(dāng)各按照通常的制度向皇上奏事，其中的大事要經(jīng)過臣下等人議定再上奏，
已經(jīng)得到圣旨允準?，F(xiàn)在尚書省所有的事情都直接上奏，似乎違背了臣下我以前向
皇上的奏報?！笔雷嬲f：“你所說的話的確很對。難道阿合馬由于朕對他很信任，
敢這樣辦嗎？他不和你商議是不對的，應(yīng)當(dāng)像你所說的那么辦?！卑餐稚献嗾f：
“阿合馬所任用的部下各官，左丞許衡認為大多任用不當(dāng)，但已經(jīng)得到圣旨讓他咨
請中書省宣布，如果不給，恐怕將來會有別的話。應(yīng)當(dāng)試驗他的任用的人是否有能
力，時間一長就會自然明白?！笔雷嬲J為安童的話有道理。五月，尚書省上奏要求
清查全國的戶口，后來御史臺認為現(xiàn)在到處在捕捉蝗蟲，百姓勞苦，清查戶口的事
情應(yīng)當(dāng)稍稍緩辦。于是就停止不辦。

開始設(shè)立尚書省的時候，有圣旨說：“凡是加以考核選舉的大小官員，由吏部
擬定他的資歷，呈報尚書省，由尚書省咨送中書上奏?！钡竭@時，阿合馬提拔他自
己的人，不經(jīng)過吏部擬定，也不咨送中書省。丞相安童因此上奏，世祖命令去問阿
合馬。阿合馬說：“事情不論大小，統(tǒng)統(tǒng)委任給臣下，所任用的人員，臣下應(yīng)當(dāng)自
己挑選?！卑餐虼苏埱螅骸皬慕褚院笾挥袊乐匦淌乱约罢{(diào)任上路總管，才歸臣下
管理，其余的事情一并交給阿合馬，以便事情職責(zé)分明?！笔雷娑纪饬?。
至元八年三月，尚書省再次把清查核實戶口的事情上奏請求分條規(guī)劃下詔通告
全國。這一年，上奏請求增加太原的鹽稅，以紙幣一千錠為經(jīng)常的數(shù)額，仍然讓本
路兼管。
至元九年，把尚書省合并于中書省，又任命阿合馬為中書平章政事。第二年，
又任命他的兒子忽辛為大都路總管，兼大興府尹。右丞相安童看到阿合馬專權(quán)一天
比一天厲害，想補救這個弊病，就上奏說大都路總管以下的官員大多不稱職，請求
派人代替他們。不久又上奏說阿合馬、張惠，仗著宰相的權(quán)勢會經(jīng)商，以此一網(wǎng)打
盡了天下的最大利益，嚴重的毒害百姓，使他們走投無路而沒有地方可以申訴。阿
合馬說：“是誰編出了這些話，臣下等要和他在朝廷上辯論。”安童進奏說：“尚
書省的左司都事周祥，中木謀取暴利，罪狀十分清楚。”世祖說：“像這樣的人，
征收完畢以后應(yīng)當(dāng)公開罷免他?！焙髞順忻茉荷献嗾埱笞尯鲂镣髽忻茉菏拢雷?br />不答應(yīng)，說：“他是個胡商，一般的事情還不懂得，又哪能讓他承擔(dān)機要事務(wù)的責(zé)
任呢？”
至元十二年，伯顏領(lǐng)兵攻打宋朝，渡江以后，捷報一天天傳來。世祖命令阿合
馬和姚樞、徒單公履、張文謙、陳漢歸、楊誠等人，商討在江南推行鹽法、鈔法和
貿(mào)易藥材的事情。阿合馬上奏說：“姚樞說：‘江南地區(qū)的交會如果不能通行，一
定會使普通百姓失去安身之地?！絾喂恼f：‘伯顏已經(jīng)張?zhí)媸久靼渍f明不兌
換交會，現(xiàn)在急急忙忙推行，就是在百姓中失去信用?！瘡埼闹t說：‘是不是可行，
應(yīng)當(dāng)向伯顏詢問。’陳漢歸和楊誠都說：‘把中統(tǒng)鈔交換江南的交會，有什么困難
的？’”世祖說：“姚樞和徒單公履，不懂得掌握時機。朕曾經(jīng)把這件事問過陳巖，
陳巖也以為宋朝的交會應(yīng)當(dāng)盡快更換?，F(xiàn)在商討已經(jīng)決定，就按你的話辦?！卑⒑?br />馬又上奏說：“北方的鹽和藥材，姚樞和徒單公履都說可以讓百姓自由販賣。臣等
認為，這件事如果讓普通百姓去干，恐怕會造成混亂不統(tǒng)一。準備在南京、衛(wèi)輝等
路統(tǒng)一征購藥材，從蔡州運鹽二十萬斤，禁止各種人員私下互相貿(mào)易?！笔雷嬲f：
“好！就這么辦。”
至元十二年，阿合馬又說：“近來由于征集財物以代價軍用，減免在編百姓的
征稅，又裁撤轉(zhuǎn)運司官，讓各路總管兼管按額征稅，以至于國家的用度不足。臣下
以為不如查驗戶口數(shù)字的多少，遠處的歸到近處，設(shè)立都轉(zhuǎn)運使，估計情況增加過
去的稅額，選擇清廉有能力的官員分別辦理這件事。應(yīng)該由公家和私人冶煉鑄造鐵
器，而由官方設(shè)局專賣；仍然禁止各種人員不得私造銅器。如果這樣，就能使百姓
的財力不會窮盡，而國家的用度也能充足了?！庇谑蔷蜕献嘣O(shè)立各路轉(zhuǎn)運使，任命
亦必烈金、札馬刺了、張、富珪、蔡德潤、紇石烈亨、阿里和者、完顏迪、姜毅、
阿老瓦丁、倒刺沙等人為轉(zhuǎn)運使。有一個叫亦都馬丁的人，由于虧欠公家的銀錢得
罪罷官，死了以后，虧欠的還有很多沒有還清。中書省上奏商討處理辦法，世祖說：
“這是有關(guān)錢財糧食的事，去和阿合馬商討?！?br />十五年正月，世祖因為西京發(fā)生饑荒，發(fā)出糧食一萬石加以賑濟，又告訴阿合
馬應(yīng)當(dāng)廣為貯藏積蓄，以準備缺乏。阿合馬上奏說：“從今以后，御史臺如果沒有
稟告尚書省，不能隨便召見管理倉庫的官吏，也不能隨便查究銀錢谷物的數(shù)字。以
及集議中書不到的，就要判罪?！彼钃蠅阂直O(jiān)察部門就是這樣。四月，中書左丞
崔斌上奏說：“起先由于江南官員人數(shù)過多，擔(dān)任的人也多不能稱職，就命令阿里
等人區(qū)別淘汰他們?，F(xiàn)在已經(jīng)明顯地有了證據(jù)，卻蒙蔽不向朝廷上奏，這是欺君罔
上。杭州地方廣大，所負的責(zé)任不輕，阿合馬為私自的感情所迷惑，竟把他沒有出
息的兒子抹速忽充當(dāng)達魯花赤，掌握虎符，這難道是衡量才干而授以責(zé)任之道？”
又說：“阿合馬起先自己表示請求免去他子弟的官職，可現(xiàn)在身為平章政事，而他
的兒子以至侄子有的擔(dān)任行省參政，有的擔(dān)任禮部尚書，將作院達魯花赤，領(lǐng)會同
館，一門之中都處在重要地位上，自己違背過去說的話，于公道有虧?！笔雷嫦轮?br />全都加以罷免，但始終不把這當(dāng)成阿合馬的罪過。世祖曾經(jīng)對淮西節(jié)度使昂吉兒說：
“做宰相的人，要明白天道，察知地理，竭盡人事，兼有這三方面的人，這才是稱
職。阿里海牙、麥術(shù)丁等人也不能擔(dān)任宰相；回回人中間，阿合馬的才能足以勝任
宰相?！彼麨榛实鬯Q道就是這樣。
至元十六年四月，中書省上奏請求設(shè)立江西榷茶運司以及各路的轉(zhuǎn)運鹽運使、
宣課提舉司。沒有多久，任命忽辛為中書右丞。第二年，中書省上奏說：“阿塔海、
阿里說，現(xiàn)在設(shè)立宣課提舉司，官吏數(shù)字達到五百人，左丞陳巖、范文虎等說他們
攪擾百姓而且侵吞偷盜官府錢財。請求加以罷免?！卑⒑像R上奏說：“過去有圣旨
把江南糧食數(shù)字登記造冊，屢屢發(fā)文索取，但不把實情報告上來，臣下于是就同樞
密院、御史臺和朝廷大臣各位元老一起商討，認為設(shè)立運司，官員多而俸祿重，應(yīng)
當(dāng)在各路設(shè)立提舉司，都省、行省各委派一個人擔(dān)任這一事務(wù)?，F(xiàn)在行省還沒有委
派人，就請求裁撤，又把過錯歸于臣下等人。然而臣下所委派的人，有的到任才兩
個月，如果計算他們侵吞了共有一千一百錠，以他們管理的四年時間比較起來，又
應(yīng)該是多少呢？現(xiàn)在設(shè)立提舉司，不到三月又加以裁撤，難道不是害怕他們非法的
弊病敗露，所以搶先自己奏請以消滅痕跡嗎？應(yīng)當(dāng)下令讓御史合派遣能干的人一起
去，凡是有違法的行為，一條條據(jù)實奏報。”世祖說：“阿合馬所說是對的，命令
御史臺選擇人員前去查辦。如果自己能夠證明自己是清白的，這樣才能責(zé)備別人?！?br />阿合馬曾經(jīng)上奏應(yīng)當(dāng)設(shè)立大宗正府。世祖說：“這件事難道是你們這些人所應(yīng)
當(dāng)說的，這是朕的事情。然而宗正這個名稱，朕還是沒有聽說過，你的話很對，要
想一想?！卑⒑像R要清理計算江淮行省平章阿里伯、右丞帖木兒設(shè)立行省以來所有
的錢糧數(shù)字，上奏派遣不魯合答幾、劉思愈等前去清查，查到了他們擅自調(diào)換朝廷
任命的官員八百人，擅自分設(shè)左右司官以及鑄造銅印等等事情，上奏。世祖說：
“阿里伯等人用什么理由來解釋？”阿合馬說：“他說行省過去就曾要鑄造官印了。
臣以為過去因為江南沒有平定，所以能根據(jù)情況自己處置，現(xiàn)在和過去情況已經(jīng)不
同。他們又擅自支付糧食四十七萬石，上奏裁撤宣課提舉司。等到中書省派遣官員
清理計算，征得紙幣一萬二千錠掛零?！卑⒗锊⒀嗵緝簝蓚€人最后竟因此被殺。
當(dāng)時阿合馬在位時間很久，更加肆意貪婪驕橫，拉扯提拔奸黨郝禎、耿仁，一
下子遷升到和自己同在中書省任職，陰謀勾結(jié)，專門從事蒙蔽皇帝，積欠的賦稅不
加免除，百姓們逃亡遷移，京兆等路每年收入賦稅達到五萬四千錠，還是認為不是
實際情況。百姓有近郊的良田，就搶奪據(jù)為己有。暗地里接受賄賂，表面上做得執(zhí)
法嚴明，朝中百官互相用眼神表示不滿，但沒有人敢于明白議論。有一個值宿禁衛(wèi)
的秦長卿，激昂慷慨地上書揭發(fā)他的種種邪惡，竟然被阿合馬所謀害，在監(jiān)獄里把
他弄死。事情見于《秦長卿》傳。
至元十九年三月，世祖在上都，皇太子隨從。有個益都千戶叫王著的人，一向
疾惡如仇，由于人心對阿合馬憤怒怨恨，就秘密鑄造了一把大鋼钅追，自己發(fā)誓愿
意擊碎阿合馬的腦袋。當(dāng)時有一個妖僧高和尚，自稱有秘密法術(shù)在軍中行使，但毫
無效果而逃走，假裝身死，殺了一名徒弟，把尸首欺騙大眾，自己又逃走，使人也
不了解事情的真相。王著就和他一起謀劃，在戊寅那一天假稱皇太子回京師參加佛
事，集結(jié)了八十多人，夜里進入京城。早晨派遣兩個僧人到中書省去，讓中書省購
買供奉神佛的用品。中書省的人員懷疑，對他們加以訊問，他們不肯伏罪。等到中
午，王著又派遣崔總管假傳皇太子的旨意，讓樞密副使張易發(fā)兵若干人，在這天夜
里會集在dōng宮(版 權(quán)所 有 ew e ny an.c om 易文 言 網(wǎng))前面，張易沒有察覺其中有假，就命令指揮使顏義領(lǐng)兵一起前去。王
著自己騎馬去見阿合馬，詐稱太子將要來到，命令中書省的官員全部都在dōng宮(版 權(quán)所 有 ew e ny an.c om 易文 言 網(wǎng))前等
候。阿合馬派遣右司郎中脫歡察兒等幾個人騎馬出關(guān)，往北走了十幾里，碰上了王
著的一伙人。偽裝太子的人責(zé)備他們無禮，把他們?nèi)細⒘耍瑠Z取了他們的馬匹，
往南進入建德門。夜里二更，沒有人敢問什么，到了東門前面，他們一伙都下了馬，
惟獨偽裝太子的人坐在馬上指揮，呼喊中書省長官來到馬前，責(zé)罵了阿合馬幾句話，
王著就把阿合馬牽去，用袖子里藏著的銅髓砸碎他的腦袋，阿合馬立刻斃命。接著
喊中書左丞郝禎來到，殺了他；囚禁了右丞張惠。樞密院、御史臺和留守司的官員
都遠遠看著，沒有人能推測究竟是什么緣故。尚書張九思在宮中大聲喊叫，認為這
是個騙局；留守司的達魯花赤傳敦就手持木棒沖向前面，把騎在馬上的人擊倒墜地。
弓箭亂發(fā)，這伙人奔逃潰散，大多被逮住。高和尚逃走，王著挺身而出要求把自己
囚禁。
御史中丞也先帖木兒飛馬上奏世祖。世祖當(dāng)時正駐在察罕腦兒，聽到以后大為
震怒，當(dāng)天就起駕到上都。命令樞密副使孛羅、司徒和禮霍彌、參政阿里等按驛站
飛馳到大都，討伐作亂的人。庚辰日，在高梁河抓住了高和尚。辛已日，孛羅等人
到達大都。壬午日，把王著、高和尚在市上誅殺，剁成肉醬，同時又殺了張易。王
著臨刑前大喊說：“王著為天下除害，現(xiàn)在死了，將來一定有人為我寫下這件事的！”
阿合馬死后，世祖還不詳細了解他的種種邪惡，命令中書省不要追查他的妻子
兒子。等到詢問孛羅，就全部知道了阿合馬的罪惡，這才大怒說：“王著把他殺了，
的確是對的?！庇谑窍铝罹蚰归_棺，在通玄門外斬戮尸體，聽任狗去吃他的肉。朝
廷百官和士人百姓，聚在一起觀看拍手稱快。阿合馬的子侄都被誅殺，把他的家屬
和財產(chǎn)沒收入官。他的小妾中有一個叫引住的，查抄她的物品，在柜子里得到兩張
熟的人皮，兩只耳朵都保存完好，有一個閹人專門掌握這個柜子的鑰匙，訊問他們
也沒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的人皮，只說：“詛咒的時候，把神座放在這上邊，應(yīng)
驗很快。”又用兩幅絹，畫上穿戴盔甲的騎兵好幾層，包圍守在一座有帷幕的殿前，
兵士都拉開了弓弦挺著刃向里邊，好像在向里進攻那樣。畫圖畫的人姓陳。又有一
個叫曹震圭的，曾經(jīng)推算過阿合馬的生辰八字；有一個叫王臺判的，胡亂引用圖讖，
所說的都涉及謀反的事。事情上奏，世祖下令剝這四個人的皮當(dāng)眾宣示。
（沈玉成 譯）

[原文]

阿合馬，回回人也。不知其所由進。世祖中統(tǒng)三年，始命領(lǐng)中書左右部，兼諸
路都轉(zhuǎn)運使，專以財賦之任委之。阿合馬奏降條畫，宣諭各路運司。明年，以河南
鈞、徐等州俱有鐵冶，請給授宣牌，以興鼓鑄之利。世祖升開平府為上都，又以阿
合馬同知開平府事，領(lǐng)左右部如故。阿合馬奏以禮部尚書馬月合乃兼領(lǐng)已括戶三千，
興煽鐵冶，歲輸鐵一百三萬七千斤，就鑄農(nóng)器二十萬事，易粟輸官者凡四萬石。
至元元年正月，阿合馬言：“太原民煮小鹽，越境販賣，民貪其價廉，競買食
之，解鹽以故不售，歲入課銀止七千五百兩。請自今歲增五千兩，無問僧道軍匠等
戶，鈞出其賦，其民間通用小鹽從便?！笔悄昵锇嗽?，罷領(lǐng)中書左右部，并入中書，
超拜阿合馬為中書平章政事，進階榮祿大夫。三年正月，立制國用使司，阿合馬又
以平章政事兼領(lǐng)使職。久之，制國用使司奏：“以東京歲課布疏惡不堪用者，就以
市羊于彼。真定、順天金銀不中程者，宜改鑄。別怯赤山出石絨，織為布，火不能
然，請遣官采取。”又言：“國家費用浩繁，今歲自車駕至都，已支鈔四千錠，恐
來歲度支不足，宜量節(jié)經(jīng)用?！笔辉拢茋檬顾咀啵骸盎钢萦摄y礦，已十
六萬斤，百斤可得銀三兩、錫二十五斤。采礦所需，鬻錫以給之?！毕钠湔?。
七年正月，立尚書省，罷制國用使司，又以阿合馬平章尚書省事。阿合馬為人
多智巧言，以功利成效自負，眾咸稱其能。世祖急于富國，試以行事，頗有成績。
又見其與丞相纟泉真、史天澤等爭辨，屢有以詘之，由是奇其才，授以政柄，言無
不從，而不知其專愎益甚矣。丞相安童含容久之，言于世祖曰：“臣近言尚書省、
樞密院、御史臺，宜各循常制奏事，其大者從臣等議定奏聞，已有旨俞允。今尚書
省一切以聞，似違前奏。”世祖曰：“汝所言是。豈阿合馬以朕頗信用，敢如是耶！
其不與卿議非是，宜如卿所言?！庇盅裕骸鞍⒑像R所用部官，左丞許衡以為多非其
人，然已得旨咨請宣付，如不與，恐異日有辭。宜試其能否，久當(dāng)自見?！笔雷嫒?br />之。五月，尚書省奏括天下戶口，既而御史臺言，所在捕蝗，百姓勞擾，括戶事宜
少緩。遂止。
初立尚書省時，有旨：“凡銓選各官，吏部擬定資品，呈尚書省，由尚書咨中
書聞奏?！敝潦?，阿合馬擢用私人，不由部擬，不咨中書。丞相安童以為言，世祖
令問阿合馬。阿合馬言：“事無大小，皆委之臣，所用之人，臣宜自擇。”安童因
請：“自今唯重刑及遷上路總管，始屬之臣，余事并付阿合馬，庶事體明白?！笔?br />祖俱從之。八年三月，尚書省再以閱實戶口事，奏條畫詔諭天下。是歲，奏增太原
鹽課，以千錠為常額，仍令本路兼領(lǐng)。九年，并尚書省入中書省，又以阿合馬為中
書平章政事。明年，又以其子忽辛為大都路總管，兼大興府尹。右丞相安童見阿合
馬擅權(quán)日甚，欲救其弊，乃奏大都路總管以次多不稱職，乞選人代之。尋又奏：
“阿合馬、張惠，挾宰相權(quán)，為商賈以網(wǎng)羅天下大利，厚毒黎民，困無所訴?！卑?br />合馬曰：“誰為此言？臣等當(dāng)與廷辯?！卑餐M曰：“省左司都事周祥，中木取利，
罪狀明白?！笔雷嬖唬骸叭舸苏撸鳟叜?dāng)顯黜之?！奔榷鴺忻茉鹤嘁院鲂镣瑑L樞密
院事，世祖不允曰：“彼賈胡事猶不知，況可責(zé)以機務(wù)耶！”
十二年，伯顏帥師伐宋，既渡江，捷報日至。世祖命阿合馬與姚樞、徒單公履、
張文謙、陳漢歸、楊誠等，議行鹽、鈔法于江南，及貿(mào)易藥材事。阿合馬奏：“樞
云：‘江南交會不行，必致小民失所?！脑疲骸佉褔L榜諭交會不換，今亟
行之，失信于民?！闹t謂‘可行與否，當(dāng)詢伯顏’。漢歸及誠皆言：‘以中統(tǒng)鈔
易其交會，保難之有。’”世祖曰：“樞與公履，不識事機。朕嘗以此問陳巖，巖
亦以宋交會速宜更換。今議已定，當(dāng)依汝言行之?！庇肿啵骸氨丙}藥材，樞與公履
皆言可使百姓從便販鬻。臣等以為此事若小民為之，恐紊亂不一。擬于南京、衛(wèi)輝
等路，籍括藥材，蔡州發(fā)鹽十二萬斤，禁諸人私相貿(mào)易?！笔雷嬖唬骸吧疲湫兄?。”
十二年，阿合馬又言：“比因軍興之后，減免編民征稅，又罷轉(zhuǎn)運司官，令各
路總管府兼領(lǐng)課程，以致國用不足。臣以為莫若驗戶數(shù)多寡，遠以就近，立都轉(zhuǎn)運
司，量增舊額，選廉干官分理其事。應(yīng)公私鐵鼓鑄，官為局賣，仍禁諸人毋私造銅
器。如此，則民力不屈，而國用充矣。”乃奏立諸路轉(zhuǎn)運司，以亦必烈金、札馬剌
丁、張暠、富珪、蔡德潤、紇石烈亨、阿里和者、完顏迪、姜毅、阿老瓦丁、倒剌
沙等為使。有亦馬都丁者，以負官銀得罪而罷，既死，而所負尚多，中書省奏議裁
處。世祖曰：“此財谷事，其與阿合馬議之。”
十五年正月，世祖以西京饑，發(fā)粟萬石賑之。又諭阿合馬宜廣貯積，以備闕乏。
阿合馬奏：“自今御史臺非白省，毋擅召倉庫吏，亦毋究索錢谷數(shù)。及集議中書不
至者，罪之?！逼渚谝峙_察如此。四月，中書左丞崔斌奏曰：“先以江南官冗，委
任非人，遂命阿里等澄汰之。今已顯有征驗，蔽不以聞，是為罔上。杭州地大，委
寄非輕，阿合馬溺于私愛，乃以不肖子抹速忽充達魯花赤，佩虎符，此豈量才授任
之道？”又言：“阿合馬先自陳乞免其子弟之任，乃今身為平章，而子若侄或為行
省參政，或為禮部尚書、將作院達魯花赤、領(lǐng)會同館，一門悉處要津，自背前言，
有虧公道?！庇兄疾⒘T黜之。然終不以是為阿合馬罪。世祖嘗謂淮西宣慰使昂吉兒
曰：“夫宰相者，明天道，察地理，盡人事，兼此三者，乃為稱職。阿里海牙、麥
術(shù)丁等，亦未可為相，回回人中，阿合馬才任宰相。”其為上所稱道如此。
十六年四月，中書奏立江西榷茶運司，及諸路轉(zhuǎn)運鹽使司、宣課提舉司。未幾，
以忽辛為中書右丞。明年，中書省奏：“阿塔海、阿里言，今立宣課提舉司，官吏
至五百余員。左丞陳巖、范文虎等言其擾民，且侵盜官錢。乞罷之?！卑⒑像R奏：
“昨有旨籍江南糧數(shù)，屢移文取索，不以實上。遂與樞密院、御史臺及廷臣諸老集
議，謂設(shè)立運司，官多俸重，宜諸路立提舉司，都省、行省各委一人任其事。今行
省未嘗委人，即請罷之，乃歸咎臣等。然臣所委人，有至者僅兩月，計其侵用凡千
一百錠，以彼所管四年較之，又當(dāng)幾何？今立提舉司，未及三月而罷，豈非恐彼奸
弊呈露，故先自言以絕跡耶？宜令御史臺遣能臣同往，凡有非法，具以實聞?！笔?br />祖曰：“阿合馬所言是，其令臺中選人以往。若己能自白，方可責(zé)人?！?br />阿合馬嘗奏宜立大宗正府。世祖曰：“此事豈卿輩所宜言，乃朕事也。然宗正
之名，朕未之知，汝言良是，其思之?！卑⒑像R欲理算江淮行省平章阿里伯、右丞
燕帖木兒立行省以來一切錢谷，奏遣不魯合答兒、劉思愈等往檢核之，得其擅易命
官八百員，自分左右司官，及鑄造銅印等事，以聞。世祖曰：“阿里伯等何以為辭？”
阿合馬曰：“彼謂行省昔嘗鑄印矣。臣謂昔以江南未定，故便宜行之，今與昔時事
異。又擅支糧四十七萬石，奏罷宣課提舉司及中書遣官理算，征鈔萬二千錠有奇?！?br />二人竟以是就戮。
時阿合馬在位日久，益肆貪橫，援引奸黨郝禎、耿仁，驟升同列，陰謀交通，
專事蒙蔽，逋賦不蠲，眾庶流移，京兆等路歲辦課至五萬四千錠，猶以為未實。民
有附郭美田，輒取為己有。內(nèi)通貨賄，外示威刑，廷中相視，無敢論列。有宿衛(wèi)士
秦長卿者，慨然上書發(fā)其奸，竟為阿合馬所害，斃于獄。事見長卿傳。
十九年三月，世祖在上都，皇太子從。有益都千戶王著者，素志疾惡，因人心
憤怨，密鑄大銅錘，自誓愿擊阿合馬首。會妖僧高和尚，以秘術(shù)行軍中。無驗而歸，
詐稱死，殺其徒，以尸欺眾，逃去，人亦莫知。著乃與合謀，以戊寅日，詐稱皇太
子還都作佛事，結(jié)八十余人，夜入京城。旦遣二僧詣中書省，令市齋物，省中疑而
訊之，不伏。及午，著又遣崔總管矯傳令旨，俾樞密副使張易發(fā)兵若干，以是夜會
dōng宮(版 權(quán)所 有 ew e ny an.c om 易文 言 網(wǎng))前。易莫察其偽，即令指揮使顏義領(lǐng)兵俱往。著自馳見阿合馬，詭言太子將至，
令省官悉候于宮前。阿合馬遣右司郎中脫歡察兒等數(shù)騎出關(guān)，北行十余里，遇其眾，
偽太子者責(zé)以無禮，盡殺之，奪其馬，南入健德門。夜二鼓，莫敢何問，至dōng宮(版 權(quán)所 有 ew e ny an.c om 易文 言 網(wǎng))前，
其徒皆下馬，獨偽太子者立馬指揮，呼省官至前，責(zé)阿合馬數(shù)語，著即牽去，以所
袖銅錘碎其腦，立斃。繼呼左丞郝禎至，殺之。囚右丞張惠。樞密院、御史臺、留
守司官皆遙望，莫測其故。尚書張九思自宮中大呼，以為詐，留守司達魯花赤博敦，
遂持梃前，擊立馬者墜地，弓矢亂發(fā)，眾奔潰，多就禽。高和尚等逃去，著挺身請
囚。中丞也先帖木兒馳奏世祖，時方駐蹕察罕腦兒，聞之震怒，即日至上都。命樞
密副使孛羅、司徒和禮霍孫、參政阿里等馳驛至大都，討為亂者。庚辰，獲高和尚
于高梁河。辛巳，孛羅等至都。壬午，誅王著、高和尚于市，皆醢之，并殺張易。
著臨刑大呼曰：“王著為天下除害，今死矣，異日必有為我書其事者。”
阿合馬死，世祖猶不深知其奸，令中書毋問其妻子。及詢孛羅，乃盡得其罪惡，
始大怒曰：“王著殺之，誠是也?！蹦嗣l(fā)墓剖棺，戮尸于通玄門外，縱犬啖其肉。
百官士庶，聚觀稱快。子侄皆伏誅，沒入其家屬財產(chǎn)。其妾有名引住者，籍其藏，
得二熟人皮于柜中，兩耳具存，一閹豎專掌其扃鐍，訊問莫知為何人，但云“詛咒
時，置神座其上，應(yīng)驗甚速”。又以絹二幅，畫甲騎數(shù)重，圍守一幄殿，兵皆張弦
挺刃內(nèi)向，如擊刺之為者。畫者陳其姓。又有曹震圭者，嘗推算阿合馬所生年月。
王臺判者，妄引圖讖。皆言涉不軌。事聞，敕剝四人者皮以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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